她的身上,载着云州上千死去小娘子的命。她不是一个人在独活着。
贺芸娘忽然用力拽住了沈今鸾的袖口,道:
“还有赵家五娘,陈家的小六儿,王家的姨娘,她们也都活了下来,就在牙帐里。你们,都能带我们回云州吗?”
沈今鸾屈身下来,一字字道:
“芸娘,我答应你,我死后竟然还能遇见你,我就一定会带你回云州。”
“你不知道我能见到你有多高兴……你说你不能白白活着,你在牙帐那么多年,你知不知道他们把我父兄的尸骨藏在了哪里?”
贺芸娘以袖口擦了擦眼泪,空乏的眼神里慢慢聚起了光。
“要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说,到处都传来这样的消息,我其实也不信你沈家会背叛云州,抛弃我们所有人……”
她一面回忆着,一面开始叙述道:
“我被掳到牙帐的时候,听闻你父兄的尸首被带到了牙帐。铁勒腾大肆宣扬自己擒获大魏军主将,亲手斩杀,将尸首当作战利品,悬挂在城门口,召集周围所有部落首领来看一遍。就这样,尸首被挂了五年,风吹日晒,曝尸城楼……”
“然后我再听到尸骨的消息,就是十年前,我当时还是个女奴,整日被圈禁在可汗帐中,不能出去。有一日我无意中听到帐外的守卫在议论,说大魏军主将的尸骨被人偷走了,盗尸的人,好像是大魏人……”
“我记得那天铁勒腾发了好大的火,因为盗尸的人抓到了,可是尸骨却不见了,没有再找回来。”
“能出入云州牙帐盗尸的大魏人,应是只有一种人。”顾昔潮沉吟道,“当年北疆军的战俘。”
帐中人声细语之时,两道黑影正缓慢潜入。
烛火倏然摇动,被一阵袖风灭去。帐内一暗,沈今鸾的影子摇晃一下,湮灭了。
“什么人?”
沈今鸾恢复了魂体,讶然见到顾昔潮劲臂一收,已擒住一个夜行黑衣人。
那人被迫匍匐在地,下颚抵在男人靴头,想要抬首,却被男人脚踩得实实的。
一阵疾风吹来,沈今鸾看到又一道黑影逼近顾昔潮,惊呼道:
“小心背后。”
顾昔潮眉头都没皱一下,松松垮垮卸了背后偷袭那人的尖刀,“咣当”一声掉落在地,将人手到擒来
沈今鸾扬了扬眉,觉得出口多余。
这点小把戏,本就难不倒顾昔潮,她瞎操什么心。
顾昔潮一脚踩着一人,一手拧着另一人手腕,迫使两个刺客在他面前跪倒下来。
“你敢、敢动她一下,我,我杀了你。”较为年长的一男人不甘地吼道。
此人说的羌语磕磕绊绊,破绽百出。
顾昔潮眉峰微挑,看一眼身后懵怔的贺芸娘,明白过来,冷笑一声,用流利的羌语回道:
“就这点本事,还想护住女人?”
这两人应是以为他是羌人,挑了贺芸娘入帐服侍,就是要凌辱折磨她,便豁出去来暗杀他。
那人不甘地抬首,又被摁倒在地,骂骂咧咧地用土话道:
“俺杀不了北狄狗,还杀不了你吗?”
顾昔潮冷笑一声,收了刀,覆手在背,打量着这两名大魏人刺客,也用汉语回道:
“凭你,还真杀不了我。”
“你、你是大魏人?”听清了他的口音,那刺客不由愣住。
另外一人浓眉大眼,稍年轻些,啐他道:
“你是大魏人,如果我们现在喊出来,引来北狄人,你逃不掉,也休想好过,快放开我们……”
竟是以玉石俱焚来威胁。
顾昔潮冷冷一笑,脚踏人脖颈,踩得更重,压得那人再也起不来:
“你不是云州的平民。你这身手,是军营里练出来的出刀手式。”
“你是大魏哪支军里的?”
在北疆云州,还出现在北狄牙帐里的,还能是哪一支军。
可顾昔潮望着二人,不轻易定论,仍是要再确认一遍。他突然燃起一把火折子,上下照亮两个黑衣人细看。
这一看,他的面色沉了下来,黑眸倏然腾起戾色。
在火折子的光照之下,所有人亲眼所见,这两个有着军中身手的大魏人,穿着北狄人的盔甲。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咬紧了牙关,沉默不答。只觉颈上先是一松,忽又一凉。
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刀已架在二人颈侧,雪意一丝丝渗入皮肤。死亡的气息在逼近,他们听到执刀男人比霜雪更冷的声音:
“你们,竟投了敌?”
帐中陷入一片沉寂。
顾昔潮面色阴沉无比,压迫的目光掠过二人,握刀的手像是在颤动。两人趴在地上,死死不肯抬首。
“你、你住手……”贺芸娘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方才听到熟悉的声音还以为是做梦,看清了人脸才能确认。她先看到那地上年轻些的男子,黯淡的双眸一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