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岛春明适时的将酒盏递到他手边,用东瀛语问道,“绍伦,这次来还不曾见过定坤兄,你与他……仍是之前的关系吗?”他说汉语总有些字正腔圆之感,说东瀛话就要多上几许柔情。
改说东瀛话,大概是为了防止伺候的人偷听。方绍伦也免却了稍许尴尬,点头又摇头,同样用东瀛语说道,“他……现下不在沪城。”
三岛春明当然知道张定坤在哪里,他踏入沪城的第二天,与两人相关的资料就摆放在了案头,包括那张《今日快讯》。
“如此雪夜,宜酒宜友,”三岛春明举起酒杯,“正该畅所欲言。”
“……一言难尽。”
方绍伦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沉吟半晌,也只能倾酒入喉,明明甘香四溢,心底却有苦涩蔓延上来。
眼前交替闪现着方家祠堂里排列整齐的牌位、父亲震怒失望的眼神、兄弟姊妹鄙夷唾弃的表情还有那些掠过耳畔的欢声笑语。
三岛春明细察他脸上的神情,半晌,沉声道,“绍伦,你,能确定自己的感情吗?”
方绍伦略一踌躇,点点头。他记得张三说过,不敢在家人面前承认他能理解,如果在朋友面前也要否认,他是会生气的。
虽然是意料中的答案,三岛春明也怔了怔。“那么,你大概知道,爱情是什么?”
方绍伦苦笑,“我其实不知道。”他仰脖喝了口酒,“哎,就那么回事吧……”
“据说,爱情是欲望的驱使。”
“西方生物学家和心理学家共同研究,据说爱情就是大脑分泌的荷尔蒙,一种激素,无论产生时多么热烈最终都会消失。”看他脸上闪过迷惑的神情,三岛春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大少爷比较接地气,对这些研究毫无兴趣,平日看杂志看到此类标题是绝不会翻阅的,但来自朋友的分享就不一样。
他对爱情的概念,理论来自袁闵礼,实践来自张定坤,三岛春明带给他全新的认知,他不自觉地重复,“欲望的驱使?”
这一点方绍伦无法否认,他和张三的确起源于肉|体的欲望。在热血躁动的年纪,那些发泄不完的精力都化作汗水挥洒在了床上。
他一边唾弃一边渴望,渴望肢体交缠,彼此相融相合,濒临登顶的片刻好像是世间最快乐的瞬间。
“所以,绍伦,你一定要小心,欲望,可以毁掉一个人。”春明将酒盏递到他面前,“先圣大儒说‘欲如火,不遏则燎原;欲如水,不遏则滔天’。”
方绍伦领会到了他话语中的劝诫之意,难道此刻的烦恼、思念、痛苦……都来自欲望的驱使?
“……只有欲望吗?”他陷入迷茫。
“你或许听过‘真爱’这个词?如果在欲望之外,还奉献了真诚……大概就从欲的层面过渡到了情,变成了所谓的爱情。”三岛春明隔着酒盏,窥探他的面色。
他了解方绍伦,更参透了人心。想要攀折这朵“高岭之花”,不可能不使手段,他以己度人,笃定张定坤必有疏漏之处。
果然,方绍伦的面庞上泛起了羞恼之色,真诚?狗东西的词典里就没有这个词汇!他胡搅蛮缠一门心思想要戳他!他亲口承认交好关文珏韩文君之流是因为有利可图!
他颓然地端杯,他要是有春明这么清醒克制,大概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三岛春明徐徐道,“绍伦,你可知我为何只是推迟婚期并未取消婚事?”
“为何?”
“爱情是欲望的驱使,而婚姻是利益的结合。”三岛春明挥退上前来倒酒的侍从,亲自执壶替两人的酒盏满上,“我带着对另一段关系的欲望是很难与山本小姐琴瑟和谐的,自然也无法与她背后的山本家族深度捆绑。”
“利益随时局变化,而欲望,”他眼神锐利地看着方绍伦,“要么被克制,要么被满足,但最终都会磨平、消逝。我迟早会破除这道迷障,重新踏入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