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温暖有如实质,严丝合缝地将她包裹,哪怕她已经感受不到。
太久没见过外面的景色,弦汐都快忘了原本的乾坤天地是什么样子,她伴着风穿梭于枫林间,徜徉在麦浪里,飘渺的手指透过熟透的果实,仿佛也品尝到了那香甜的滋味。
弦汐感到无比轻松。
这些年她一直惶惶不安地惧怕着,惧怕被玄濯遗忘在海底,葬身于万顷海水之下,永远不见天日。
现在,什么都不必再担心。
她自由了。
再也没有什么能困住她。
寒蝉鸣泣,鹂鸟嘤咛,瑟瑟秋风载着她奔赴青云。
在越来越近的秋阳普照中,最后一缕残魂悠悠消弭。
——
玄沐心口一突,手中象征身份的玉佩铿然落地。
仙侍急急忙忙捡起来,双手捧到他面前,玄沐却愣怔着没马上接。
“怎么了?”
走在前方的玄濯回首。
玄沐醒过神来,迷惘道:“不……没什么。”他接过玉佩,低喃:“不小心手滑了一下。”
心好像有些慌,为什么?
玄沐神思不属地想。
玄濯瞧了他一会,转头继续走,“你先回东玄宫修习吧,我去趟紫宸殿,商议商议玄叶的事。”
玄沐分心问道:“玄叶的事?是要把他从天牢里放出来吗?”
玄濯道:“差不多。”
走之前他跟弦汐说过玄叶的处境,看她的反应,应该是不想让玄叶待在天牢里。
可玄叶的魔障又实在太难清除,玄濯思忖着,干脆把他丢进魔界自生自灭算了,以他刚堕魔就能击杀涂山庾的本事,应当能过得不错。
不过在这之前得先过了祖伊这一关,估计会相当艰难……
“父君,我想回龙宫一趟。”玄沐忽然开口。
玄濯半刻未停:“你的东西自有宫人收拾好送过来,要是有其他什么要紧的想拿的,直接跟东玄宫里的仙侍说即可。”
玄沐蹙眉:“……我想回去看看母妃。”
他莫名很想见弦汐一面。
玄濯步伐顿住。
少顷,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嘀咕:“是啊,你刚被册封为正式的皇子,是得回去让她看一眼。”
他默了一阵,掉转方向,“行,回龙宫。”
返往东海的途中,玄沐心跳不明所以地越来越乱,他彷徨无助地看向玄濯,却发现玄濯似乎也有些凝重,掩在袖中的手隐隐拢紧。
究竟为什么呢?
这个透着深沉不安的问题,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两人落地于龙宫正门前,宫人慌乱惊惧地跑了出来:
“殿下!娘娘、娘娘自戕了——!”
“……”
嗡的一声,脑袋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霍然塌毁。
玄沐木楞地看着那面色悲凄的宫人,一时间视野中光影交错,好像世界颠倒了个个儿,又乱七八糟地翻转过来,然后继续打滚。
晃得他眼睛都发花。
“小殿下!小殿下!”宫人连忙扶住趔趄的玄沐,惶恐求助的目光纷纷投向龙宫的主心骨,玄濯。
然而玄濯没给他们任何指令。
玄濯站在原地,良久良久,才问了句:“……什么?”
宫人畏惧地屈膝跪地,战战兢兢道:“娘娘……娘娘她,用切果子的小刀,割喉自戕了。”
“切果子的小刀?”玄濯眨了两下眼,姿态有几分无措,“她才刚醒,连路都走不动,去哪儿拿的切果子的小刀?……是不是你们谁切完果子忘了把东西收好,让她出了意外……”
宫人霎时跪倒一片:“奴婢不敢!”
玄濯没了声。
极漫长的一段静默,煎熬着每个人的心。
终于,玄濯迈开脚步,走向寝殿。
缓过气的玄沐见状,也步履蹒跚地跟了上去。
平日走过千百遍的路此刻忽然变得无比遥远,却又在木门显露的一瞬间变得万分短暂。
大门后透出浓重的血气,玄濯停在门前,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微微发抖。
半晌,他轻轻推开门。
见到了此生最令他恐惧的景象。
玄叶看到的未来终于应验,弦汐鲜血横流地倒在床上,毫无生气,外露的肌肤泛着不正常的、没有一丝血色的惨白。
她死了。
玄濯感觉那混着血腥味的空气好像有些太过黏稠,堵住了他的鼻腔,让他不得不张开嘴大口呼吸。
呼吸过了度,眼眶都被激得发酸。
弦汐死了?
为什么?
她难道不要她的孩子了?
她难道一点都不在乎他会对她的孩子做些什么吗?
玄濯不敢相信地杵在床沿,那仍在缓缓流淌的血液刺入瞳仁,忽地在他心里掀起滔天恨意——
弦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