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自小愚笨,闲言碎语多了去了,左耳进右耳出的事。”
裴晏盯着他看了会儿,朗笑说:“那就好,正好我也没别的打算。”
卢湛回过神来,耳根微红,蹙眉抗议。
裴晏笑说:“我总要试试你的诚意。”
他起身,敛容正色,语气也沉了下来:“记住,待会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得应下来,否则,你叔父是不会答应的。”
卢湛认真点头,却也有些心虚:“大人不然先跟我说一遍,我好有个准备。”
裴晏笑道:“你这点道行,骗不过你叔父,还是不要有准备的好。”
卢湛不太放心,但裴晏不肯再说,只晃着那根细铜勺朝他摆手,让他回驿馆接人,顺带下楼去把账结了。
卢湛一愣,裴晏抬眼睨视,解释说:“你叔父是个讲究人,不能怠慢,此处可不便宜。我那点俸银都在你未来夫人手里攥着呢,这顿当然是你付钱。”
自离开江州,裴晏许久没有踹过他这棵摇钱树了。卢湛感觉自己好似入了套的蠢鸡,绳圈都已经搭在脖子上了,偏还往里头再挪挪。
但他转念一想,又嘟囔着过个嘴瘾:“大人不是虚报数目存了些体己么?”
裴晏一勺子敲在他脑门上:“我自有用处,轮不着你惦记。”
卢湛悻悻哼笑,只得揖礼照做。
门一关,裴晏坐回茶案旁,垂眸看着铜磐里漂着的浮沫。
勺一敲,水纹细细密密地漾开。
不多时,卢骞携礼而至,两人寒暄一番,依次就座。
卢湛次席作陪,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若换平时,他早就左耳进右耳出,只埋头认真吃饭。
但他知道叔父面上这些谦和都是在作戏,实则小肚鸡肠,回回赴宴归来都要与叔母关起门来絮叨。若把给叔母讲烦了,踢出门去,满腹牢骚又不便说与那些姨娘时,就叫后厨弄些耐嚼的吃食,勾着他去祠堂边吃边讲。
美其名曰,血浓于水,与他讲便也算是与兄长隔岸相商了。
饭吃完,又饮茶,诗书礼易讲了个遍,又随口谈些无关痛痒的朝堂轶事。
卢骞一直紧紧抓着话头,不给裴晏起头的机会。
裴晏也不争,他说什么就跟着说什么。直到话至扬州之行,卢骞说太子提及他们沉船遇难,流落荒岛。
“兄嫂英年早逝,只留下这一根独苗,幸得裴詹事舍命相救,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向亡兄交代。”
裴晏一口滚茶咽下,忍着灼痛摆手道:“太子记错了,我与卢湛都不识水性,我们这两条命是小女救下的。”
卢骞心下一紧,暗骂说错话了,佯咳了几下,试图含糊过去。
“那也是裴詹事教女有方。”
裴晏转眸含笑道:“说来惭愧,小女自幼便不在我身边,不敢居功,是她母亲教得好。她久居江边,知道溺水之人需尽快摁压丹田,将腹中积水挤出,再以口渡些阳气,方有机会从阴差手中抢人。”
卢骞忽地噤声,眼皮微跳,他暗暗觑看裴晏,心道不妙。
一旁昏昏欲睡的卢湛更是猛地抬头,他想起在沙岸上醒来前做的那个梦,下意识捂住了嘴。裴晏瞪了他一眼,他又垂下头去。
卢骞一直不接话,裴晏放下茶碗,说得又明白些。
“先慈有几个表妹嫁去了范阳,说来我与卢郡守也算远亲。又听闻卢郡守与裴玄私交甚笃,我想我与他那桩旧事,卢郡守多少也知晓一二。我这人,虽有些六亲不认的名声,但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
他含笑看着卢骞:“先行其事,后正其礼,亦可。”
卢骞拧眉闭眼,再睁开时整个人都没了方才那般闲适,一双眸子冷冷自裴晏扫向卢湛。
“湛儿,你先出去,叔父与裴詹事有事相商。”
卢湛本有些犹豫,但见裴晏也朝他点头,只好听话出门待着。
待门关好,卢骞起身朝裴晏施礼。
“我代亡兄遥谢裴娘子救命之恩。”
“卢郡守年长我许多,如此大礼,我可担不起。”
裴晏嘴上这么说,人却岿然不动,甚至取下茶壶,拨了拨炭火,加了几片橘皮,给自己又倒了碗茶。
“听闻裴娘子生母已故,裴詹事府中也无女眷。若蒙不弃,我代夫人认裴娘子为义女。夫人出身渤海高氏,将来裴娘子出嫁,也算有个显赫娘家,不必遭人苛待。”
裴晏笑道:“卢郡守还真与我想到一处去了,只不过……”
“裴詹事!”卢骞厉声打断,“恕我直言,裴詹事无妻无妾,此女就算真是裴詹事的骨血,那也是贱籍所出。更不要说裴詹事此前从未去过江州,又失散十余年……裴詹事自己不拘小节便罢了,我范阳卢氏断受不得这般羞辱。”
不等裴晏开口,他赶紧又说:“儿女亲事当由父母做主,纵是天家也不好无端干涉。亡兄乃家中长子,他走得早,我从来都视卢湛如己出,此事莫说闹去东宫,纵是说到天子面前,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