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禾一瞬间好像变回了曾经那个无力得只能任人鱼肉的他。
他缓缓咬紧了牙。
扶苏换了个角度继续说:
“世人都知道,有脑子的就该让六元及第现世。但是安乐帝这样的人治下有个六元及第的吉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不如忽悠着安乐帝把这件事搞砸了,群臣就会更加认识到安乐帝有多不靠谱。皇帝的威信遭受到了打击,便是我等臣党崛起之机。”
这是另一派人的想法。
顾之禾攥紧了拳头。
扶苏接着道:
“六元及第虽然珍稀,但与你我无甚关系。倘若这个六元的天才夭折了,我们反而能有可乘之机。
朝堂水深,不如就叫他先见识一下,以后入朝了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中立是讨不了好的,本党势弱,正需要多拉拢一些人进来。”
这是把人的气焰先打散,再施恩,借此拉拢对方。
像顾之禾这样人生际遇充满戏剧性的天才,他的故事总会为人津津乐道。只要运作得好,不仅自己可以将人拉过来,以后还能再对方的生平故事里占据一席之地。
前朝有岑夫子丹丘生花钱请李太白先生写诗,借此名传千古。他们这样名声不显的人,自然也可以借鉴一二,蹭着顾之禾的知名度在传说中留下一些足迹。
顾之禾猛地抬头:
“太子殿下!”
前头两种情况,他其实早就推测出来了,因为并不难想到。但是最后这个,他有些不可置信。
并不是因为这样的逻辑不合理。
而是因为顾之禾从来没想过,把他从泥潭里拉出来的恩师有可能会是推他进泥潭的罪魁祸首之一。
扶苏如今是九江王,并非太子。可桥松天天太子太子地叫,搞得大家都习惯了,偶尔会叫劈叉。
问题不大,扶苏爱听。
看在顾之禾喊他太子的份上,扶苏愿意少折腾一下这位可怜的前丞相。
扶苏没再卖关子,取了份卷宗示意侍从拿去给顾之禾自己看。这是他这段时日组建出的情报网络查到的第一个大消息,没想到他们还能查出三十多年前的隐秘。
顾之禾的恩师是他的主考官。
当年顾之禾丢失状元之位,这位门生并不算多的大儒气得当场晕了过去。因此,大家都夸他一心为弟子,是个叫人钦佩的好先生。
往后的许多年,大量学子前来拜访,想要成为先生的亲传弟子。朝中也常常举荐他当主考官,哪怕不能连续当会试主考,也不妨碍他换着地点去地方乡县主考。
科举的规矩是这样的,在某个主考官手底下选拔出来的举子,就可以称之为对方的学生。
学生们经历过的主考官很多怎么办?
当然是选对自己帮助最大、或者最有名气的那个,对外宣称自己是他的门生。就像所有通过殿试的,都会说自己是天子门生,是皇帝亲自选出的。
大儒靠着顾之禾这个天才弟子,把自己刷成了大秦第一先生,借此拥有了海量生源。前些年年纪大了之后开始准备致仕,就去办了个书院,更是广招学子。
谁能想到他出名的第一步就是精心算计的,踩着顾之禾上位。
而在顾之禾一事发生之前,朝中第一名师的身份另有其人。那位的风头倍数碾压这位大儒,此事之后才渐渐被追上反超。
顾之禾丝毫不曾察觉。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恩师。
毕竟在他困于翰林院没有出路的时候,恩师一直不曾放弃他。接连几年都在为他奔走,这才有了几年后他的崭露头角。
顾之禾一直觉得先帝刚开始肯定不乐意用他,多亏了老师的帮忙,不然他连这次复起的机会都没有。
结果看完卷宗之后他发现,从头到尾都是人家在做戏骗他。
都怪他年少时太天真,阅历不够。
等到年纪大了,最初的印象已经根深蒂固,难以撼动。
就像没人会突然去怀疑对自己很好的父母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甚至还可能是把自己偷走的人贩子。毕竟此前毫无迹象,而且父母一直对自己掏心掏肺。
顾之禾忍了又忍才没有失态。
他觉得自己的养气功夫还是不够强,不然此刻的他应该能更淡定一些。
顾之禾抬头直视二位陛下:
“陛下的意思,臣已经明白了。”
皇帝不会无缘无故告诉他这个真相,当皇帝的都是政治生物,利益至上。他顾之禾又不是新皇心腹,出于私人交情说不通的。
那么只能是因为,皇帝想利用他打击他恩师一党的势力。
大秦不需要一个门生遍天下的大儒。
更不需要这个大儒结成的关系网,在朝堂上深深扎根,反复和人玩党争。
秦政不介意玩党争,他当初就刻意放任过王绾和李斯两党相争。但那是他的布局,而不是被迫的。
如今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