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传送少女的清甜气息,她的发丝偶尔拂过他手臂,她清盈的声音麻醉他心神。
林夜手软心麻,头脑昏昏,坚持地在心中告诫自己:克制,克制。以毒攻毒。
红颜骷髅,百岁皆亡。
为色所迷,终可抵挡。
他此行没错:也许看过她师父惨烈的尸身后,看到人死后腐朽无救的模样,他会放下对她的执念吧。
第49章 “阿雪,别往前走。”……
北周皇宫御书房,烛火斜窗槅,宛如碎冰。
“砰——”
张秉进入御书房时,一白玉盏朝他的方向砸来,落到他脚边,碎得淋漓。
旁边的宫人立刻下跪,颤声:“陛下息怒,小张大人来了。”
张秉,宫人口中的“小张大人”,既是北周关中大世家张氏家嫡系郎君,又在朝中枢密院机速房担任要职。
张秉垂着眼,向宣明帝请安。
他目光落到碎了一地的瓷器上,透过瓷器上反照的烛火微光,他微微抬眸,瞥到了怒火正盛、铁青着脸的宣明帝。
他同样看到——
一张屏风横在宣明帝身后,颇不寻常。
张秉在一瞬间,便判断出屏风后有人,不便现身。
张秉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宣明帝揉着额头,喘着气瘫坐在御座上。
宣明帝冷声:“张南烛,南周的事,你知道了吧?”
张秉温声:“臣身在枯井下,闭目塞听,犹如坐井观天,不知陛下说的是什么。”
宣明帝心中冷笑。
他不信掌管机速房的张秉会不知自己指的是什么,但是张秉这般温和谦卑,确实让他帝王之心得到吹捧。宣明帝缓了一下脸色,才懒洋洋提点着君臣心照不宣的话:“南周襄州城中发生的事。”
张秉这才恍然:“臣今日才收到,还没来得及向陛下禀告,陛下恕罪。”
他俯身欲请罪,宣明帝摆摆手,示意他不必。
张秉自然明白宣明帝为何召自己,而不是自己的父亲——当朝宰相。
他掌管枢密院机速房,襄州城事变,张秉一清二楚。他父亲张相,恐怕都不如他清楚。他捏着这道情报,迟迟不上奏,便是等着宣明帝召见他,向他问政。
世家与皇室之间相处的微妙分寸,被这位世家郎君,玩弄得得心应手。
此时宣明帝因病而头痛,“噬心”之苦折磨着他。他满心恼怒,只觉得那位南周小公子可恶——
自从那位小公子在襄州城说破血脉秘密,说出宣明帝需要林夜的真正原因,这些时日,宣明帝寝食难安。
宣明帝怀疑着身边所有人,芥蒂着龙椅下每一个朝臣。
他日日夜夜,怀疑臣子们猜测自己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才需要南周小公子的血。他猜测那些皇子、养子们蠢蠢欲动,想谋夺自己的皇位。
宣明帝恼恨林夜至极,偏偏“秦月夜”无用,江湖人士一再失败。如今自己的秘密被天下人盯着,宣明帝只好召见自己的臣子——
他朝张秉叹气:“朕只是想试试那人的血,延年百岁,统御神州。那小公子却沾沾自喜恃宠而骄,如今可恶——江湖人不为朕所用,各个想独自行动,夺得他的血。
“他当真蠢不堪言。人心险恶,他便不怕有人拿他当药人,抓他去做实验吗?北周和南周的和亲,系于他一人身上,他岂能如此胡闹?朕要写书质问南周那位皇帝——朕还得派人去保护那小公子的安全,别让那小公子当真着了旁人的道,来不成汴京!”
张秉随着宣明帝,应了两声。
这位年轻郎君清致淡泊,颜色皎然。他连做戏也做得不太用心。
士族郎君的傲慢让宣明帝不悦,然这出戏,宣明帝依然要唱。
宣明帝问:“张南烛,你觉得朕该如何是好?”
张秉温和:“陛下,南周小公子性子骄矜任性,不知我北周的善心,误会了我等。我等只要教他不要误会罢了——北周当真有心和南周和亲,北周的公主,当真在等着小公子。”
宣明帝挑眉。
烛火照着他英武却苍老的面孔,照不清他眼中浑浊而幽邃的光。
张秉说得平静:“陛下不妨请长宁郡主出山,由郡主亲自去说服那位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