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都传刘温是天阉之人。”罗绮张望四周没人,小声对骆姑娘说,“也不是哪个好心人做的好事,替大家保全了名声。”
罗绮才晓得同班姑娘不敢与她往来,是因为她们都有把柄落在刘温手里。
她们多是世家、官宦人家出身的女子,要脸面,爱护自己的名声。
如今说他是天阉之人,把柄也就威胁不到她们了。
“你刚刚可是与桑姑娘说这事?”
罗绮察觉出她的不对:“骆姑娘,你到底想问何事?”
骆姑娘笑着问:“刘温之事,是你告诉桑澜的吗?”脸上带笑,语气像是在质问。
罗绮松开她的手,反问她:“你也是吃过他亏的人,不觉得这事大快人心吗?”
“果然是你告诉桑澜。”骆姑娘一把将罗绮从桥上推了下去,“若不是你告诉她,刘温何至于当太监。”
侍女甚至来不及抓住罗绮的手,眼睁睁地看着罗绮掉入下方水潭:“小姐!”她一把扔下手中之物,双眼发红,“骆姑娘,杀人是要偿命的!”
骆姑娘也推了她一把:“你也给我下去。”
前后两道扑通的落水声。
苏相府。
“贤侄,昨日之事是本相的疏忽,伤势如何了?”
换下官袍的苏相,衣衫朴素,双鬓生了银丝,比起卫安晏的白发,更添苍老之意。
名盛一时,敢于半个朝堂拍板的苏相,开始老了。
卫安晏扶着腰坐下,嘴唇发白。
他在路上服下药丸,能让人短时间内变得虚弱,做戏做全套,他若是没带一点伤回来,如何骗到眼前的老狐狸:“早知道他们在鬼市布下重兵,我就多带些人手。一时不慎,挨了一刀。”
“贤侄辛苦了。”苏相笑着拍他肩膀,唤他的名称,从贤侄切换到安晏,“前朝余孽之事,实在难查。翼州西山山脉有股山匪作乱,安晏可愿领兵剿匪?”
卫安晏连着被苏家算计两回,不想长记性都难:“翼州军不去剿匪,要派晚辈一个远在京城的武将做什么?”
端亲王世子遇刺前,苏府传来消息,刺客带着炸药,让他袖手旁观即可。
事后,老狐狸派遣他去追查刺客所用的兵器来自何处。眼下,又劝他去剿匪。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他摸不清老狐狸究竟想要做什么。
老狐狸继续说:“凉州战事起,翼州军调了大半走,实力空虚,才让这群山匪钻了空子。安晏寻莲笙时,应当去过附近,必然知晓西山山脉绵延八百里,翼州军常绞了这头山匪,山匪又逃去那一头。”
卫安晏在边关待了十来年,杀几个山匪轻而易举。老狐狸此举,无异于将功劳白白送给他。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多半有毒。
他佯装扯到伤口,嘶了一声道:“侄儿背疼,怕是去不了。”
大夏苏家分青州北苏家,吴州南苏家。
苏家祖原本是对双胞胎姐妹,因观念不合,姐姐带着部分族人迁去北方的青州。
北方民风彪悍,落到南苏家嘴里便是北方蛮子。南苏家尚文,世代以文入仕,被北苏家调侃,百无一用是书生,连只鸡都杀不了的废物。
为此,两家没少打嘴皮子仗。
若不是镇远侯卫池入京封侯,南、北苏家断不会重新搭上线。
镇远侯夫人苏婉仪出自青州北苏家,苏相出自吴州南苏家,按照辈分算,两人同辈。
是以,卫安晏唤苏相一声小姨。
苏相叹了口气:“我也不瞒你,早在一月前,就有人递了折子,不知怎么,偏偏那折子掉到地下去了。今日来了急报,西山匪患事态严重,周围的镇子都遭烧杀一空,圣上龙颜大怒。如今,站在小姨这边的,只有安晏啊。”
两家退婚,苏家传他八字克妻,苏千柔大闹一场,回府后生了重病,至今没有露面。
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愿意将女儿嫁到卫家来。
他卫安晏克妻的名声,彻底地宣扬出去了。
苏府上下,没半分歉意。更不提,昨夜的埋伏…长睫下的阴影,动了动,卫安晏道:“苏姨,且等侄儿歇上两日,看看伤势如何,再给您答复。”
他初回京城,局势不明,莲笙提供消息有限。京城不比青州,一步错,步步错,小心驶得万年船。
待他走后,苏千柔摇着团扇走进来:“母亲啊母亲,他是个聪明人。”
苏相捻起身前一根银丝,丢入炭火中:“还不是你作怪在先。
“姻亲能加固两家关系,但共同的利益,方能长久。”苏千柔替苏相扇风,“这,是母亲教我的道理。”
苏相摸了摸女儿的头:“这贼船,他不上,也得上。”
江水拍击着船舱,门口坐着个红鼻头少女,她手里握着把匕首,刀面在在磨刀石摩擦。
她动作很慢,嚯嚯的磨刀声却拉得极长。
刀锋斩断流水,银光倒映出一双杏仁眼,深褐色的瞳孔燃起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