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睡着了。
“你怎么让他睡了?”
“难不成让他发现你有伤在身?”桑澜翻出两个小瓶子,“对于漠北人来说,你是吃人无数的恶鬼。既是恶鬼,那就要让他们恐惧到底。”
桑澜调好配比,端着伤药,走到卫安晏身旁:“脱吧。”
面对她的直白,卫安晏双颊绯红,故作轻松,调侃道:“你可是小娘子,哪能随便看郎君的身子?”
“涂,还是不涂。”
“涂,我涂。”
卫安晏解衣带的动作极慢。
桑澜盘腿在他身后坐下:“你就算脱得一件不剩,在我眼里,跟一头白猪没什么两样,快些吧。”
他堂堂镇远侯府小侯爷,圣上亲封的金吾卫将军,在她眼里不过一头白猪!
卫安晏又气又笑,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衫,露出受伤的后背。
带有浓郁药香的指腹划过唇瓣,他唇齿间多了一粒蜜枣,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布条粘肉上了,扯下来可能有点疼,你先忍着。”
冰凉触感从肩胛骨一路滑进后腰,一双手臂从他侧腰穿过,身后之人不断侵占属于他的领地,似有似的痒意夹杂着凉意,惊动了他心里的战鼓,砰然作响。
砰!砰!砰砰砰!
皮肤一角被撕扯开来的刺痛打断了鼓声,卫安晏闷哼一声。
她好像察觉到他的痛楚,像白日里哄孩子那般柔声哄他:“忍一忍。”说话的气息似羽毛轻抚过他的肩头、后颈…
他好想,她能再靠近一些,下意识地往后靠。
“好了,穿衣服吧。”
药味散开。
卫安晏转过身,眸光中染上欲色:“桑澜,我疼。”
桑澜低头收拾着带血布条:“小荷包里有蜜枣,疼就再吃点吧。”她端起盘子起身,“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
鼻尖的药香随之消散,嘴里翻搅的蜜枣也没了甜味,他用力地咬碎蜜枣,来来回回好多遍,才肯咽下。
他拿起干柴,丢了火堆里,火焰将其吞没。
火光对岸,一张小脸被大氅遮掩,只露出光洁的下巴。
白发少年眼底的火势愈来愈大,干柴凸起的刺插入指腹,猛然间的刺痛唤回他的理智。
雨势渐小,夜色透过缝隙钻进来,道道打在阴湿的泥地上。
墨色稀泥中混合着瓣瓣梅花,一只罗汉鞋踩进泥里,微弱的灯照在石壁上。
莲池提着灯笼,摸着石壁前行,穿过狭长而幽暗的长道,他来到一处开阔空地。
一座顶天立地的佛像,映入眼帘。
这尊佛像不似他记忆中任何一位,通体漆黑,凶面獠牙,十分恐怖!
处处点着油灯,如烈日晴天。
黑色佛像前有一处小高台,上面有说话声。
“明夜子时,贫僧为施主诵经,助施主早登极乐,来世莫作贫家女…”
莲池听出讲话之人正是妙真主持。
一身袈裟出现在台阶处,莲池害怕被责罚,吹灭了灯笼里的蜡烛,撩起一旁桌布,躲进桌底。
听见妙真主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莲池捂住自己的嘴。
有陌生女子开口:“妙真。”
莲池以为那人发现了自己,正准备出去认错,又听见女子说:“康平郡王白日来过白马寺,明日大理寺可能会来人,你藏在后院的那些个孩子,如何处理?”
妙真主持:“无妨,他们都剃了头发。”
话里头的古怪,让莲池愣在原地。
女子走过来:“你有对应的法子就好,台上的红袖香不会死在吉时前吧?”
妙真主持走远:“死了又如何?高家付了银钱,退不了货。”
女子的脚步也跟着走远:“你还真是冷血无情啊。”
等了足足一刻,莲池揉了揉发麻的腿,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他想知道,台上的红袖香是什么?
香本就是死物,何来死字一说?
他小跑着上了台阶,见到了“红袖香”。
啪嗒一声,手中灯笼落地,从台阶高处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