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通明,似白昼。
睡意将散未散,林湛接了半杯温水,慢慢吞吞地穿过廊桥,不经意地路过那间屋子。
调试室里,各种颜色的羽绒服胡乱地堆在地上,几名操作员席地而睡。林湛试图在那群躺得东倒西歪的人群里寻到谢辞,未果。转念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
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怎么会沦落到席地而睡的窘境?那人大概是单独出去开了间房休息吧。
林湛握着水杯的十指紧了紧,垂了眼睛,忽得听见左边隔间里传来一声熟悉的低沉嗓音:换个六角螺丝,这个滑丝了。
林湛略震惊地重新抬了眼,发现主机机箱后伸出一只手,手腕上的月相表昂贵依旧,却彻底沦为了机油污渍的陪衬。
身旁的助手递过两只配件,谢辞从主机后挪了出来,又半蹲在电路盖板接口边,略皱着眉整修着机器。他的衬衫胡乱地挽至小臂,左右手拿着两只活口卡钳拧紧螺丝。用力时,手臂的肌肉绷得很紧,蹭过主板后的灰和油,他也懒得抹去,就那样沾脏了手臂。
真不像他。
印象里,谢辞的双手无比矜贵。除了摆弄直升机模型,就是拆装着名表相机;打篮球已经是某位富二代最接地气的下凡劳作了。
而几年过去,那人竟然肯沾一沾他那双高贵的手,与工程师一起拧螺丝。
今时的侧影冲刷着过去的记忆,林湛有些恍惚。手里纸杯就这样被他反复摩挲着,杯壁都要印下犹豫的指纹。
不能再想他了,要学会止损。
林湛逼着自己挪开了视线,不想再度沦陷,公事公办地敲了敲门。
蓝境程挂着黑眼圈回头,看见林湛出现,便摇摇晃晃地过去,打着呵欠小声问:林医生,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有什么事吗?
科研中心的对外食堂六点半开门。这个是餐券。被捂出了体温的合作商餐券被递交到蓝境程手里,林湛的余光扫过主机后的谢辞,只看到了西裤的黑色裤脚,你们熬了一夜,该吃点清淡的。记得轮班休息。
好,谢谢林医生。
蓝境程听到吃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她扎起马尾,用的是小棕熊皮筋。她朝着谢辞跑了过去,低声笑着说了两句,小棕熊也跟着开心地一抖一抖的。那个机器后的人露了半张脸,略抬了眼,几步远外的林湛,抬眉轻笑。
林湛立刻挪开视线,走向明迹的工程组,同样的话说了一遍,说完就走,半刻不停。
诶?蓝境程疑惑地推了推眼镜,我怎么总觉得林医生这两天不高兴?
有哪个不长眼的惹他了吧。
谢辞两手拿着细电线,背靠着墙,懒散地抹了垂眼的碎发,讳莫如深的神情,看起来像是深知内情。蓝境程靠在谢辞身边,好奇问:老大,你有内幕?说来听听呗?
少打听,多干活。赶紧带着人吃饭去。
属于谢辞一贯的敷衍态度,蓝境程失望地看他。老大明明是招蜂引蝶的体质,但怎么那张嘴严得像是上了锁,简直掏不出一点八卦沫子。她深感无趣,把睡得昏天黑地的几个人拎了起来,又问谢辞:老大,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不想吃。不用带。
谢辞简单地说了两句,便靠着墙抱着电脑调试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