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皮一跳,皇帝今日在宫外。
赵旻曾说过的话在耳畔猝然响起:“论朝中局势,娘娘没有太子,陛下若出事,你必死无疑。”
“宗室不满陛下延用新法,陛下在时尚且能压住他们,不在后,无论谁继位,都想废新法讨好诸王,你是薛家人,他们岂能容你?”
思及此,薛柔直接下辇车,骑马来式乾殿。
谁知道谢寒在外头杵着,谁都不让进,薛柔气急,顾不上表面平和,毫不留情骂出声。
“你口口声声陛下无事,却不肯让皇后进去看一眼,想谋反不成?”
一顶帽子扣上去,谢寒脸色通红,差点喘不上气。
“臣忠心耿耿,岂是皇后说谋反便是谋反,皇兄与顾灵清在里头,定在议论政事,寻常妇人懂什么?”
薛柔在没出阁时,就敢当面痛骂宗亲,现在更是如此。
“天子妇也不过寻常妇人,世子未免太不把陛下放眼里。”
言罢,薛柔见眼前少年不服气似的,心底更恼。
“是皇兄不让进,”谢寒理直气壮,“臣奉命行事而已。”
说完,他心里甚至有点委屈,明明就是皇兄亲口吩咐瞒着皇后。
现在放薛柔进去,岂不是有负皇命。
薛柔毫不犹豫,脆声反驳:“我不信!”
简直荒谬,除了偷摸喝药,谢凌钰什么时候拦过她?
除非他现在昏迷不醒,根本管不住谢寒。
她表面怒意越烧越旺,心底却止不住发慌,抽出流采腰间短剑,直直指向面前少年。
“滚开,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流采的剑太沉,薛柔勉强才拿稳当,微颤剑刃于光照下泛着冷光。
但映入谢寒眼中,比剑刃更为刺目的,是皇后发间那支金簪。
金丝缠成的蝴蝶,好生夺目精巧,好生眼熟。
眼熟到仿佛刚被擦干血迹,便插在皇后发髻上。
谢寒脸上血色褪尽,如一记闷棍敲在他头上,半晌不语。
原来如此,怪不得婢女行刺时,皇兄晃神没能躲过,症结在于此。
这次幸而无碍,若还有下次呢?谢寒后退半步,垂眸看着剑尖,面色陡然古怪,并非怒气冲冲,而是若有所思。
“臣岂敢拦皇后。”谢寒微微俯身。
见他态度骤变,薛柔却警惕起来,蹙眉审视他,随之呼吸一紧,握住流采手腕。
她恍惚觉得,谢寒方才有杀心,只是不敢而已。
“皇后娘娘?”顾灵清踏出殿门,便见薛柔手中剑刃,一时脸色僵滞。
薛柔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短剑,冲顾灵清微微颔首,径直进了内殿。
内殿并未焚香,连多余陈设也无,显得空旷,榻上半靠着的人不知睡没睡着。
听见轻微脚步声,谢凌钰转头望去,以为自己在梦中,猛地起身,不小心扯着伤口,眉头蹙紧。
薛柔走到榻边,定定看着他捂住的地方,渗出一小团血迹。
赵旻的话再次于耳畔回响,薛柔往日不屑一顾,只觉杞人忧天。
谢凌钰喝黄连眼睛不眨,习骑射受伤一声不吭,简直不似活人,怎会出事?
然而……她紧抿着唇,巨大的恐慌如潮水涌来,灭过口鼻,半晌喘不上气。
纤细指尖碰到那团血迹边缘,薛柔能感觉到仍有血往外洇。
眼见薛柔在抖,谢凌钰只当她怕血,干脆捂住她眼睛。
“无妨,等会沈愈之来,重新包扎一遍就好。”
“谢寒一直拦着我,”她眼睫颤动,划过他掌心,“我……”
薛柔硬生生把“怕陛下驾崩”改作“怕陛下出事”,但她那长久的犹豫与停顿,仍然让皇帝明白几分。
他轻笑一声,觉得赵旻还算有用,肯教皇后些东西,提点着阿音多关心关心龙体,也算好事。
但见她唇瓣毫无血色,谢凌钰心里一痛,想温声安抚她莫要慌乱,哪怕真出事,顾家自会护着她。
话未出口,却陡然被她搂住腰,不知是百濯香气太浓郁,还是投怀送抱太出乎意料,竟让皇帝头脑发晕。
下一瞬,清甜却发颤的嗓音传进他耳朵。
“陛下往后要注意些,”她犹豫了下,“我们还没有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