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发顶,轻柔又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目光贪婪地停留在对方已经长开的五官上,看了又看。眼泪从她早就干涸的眼眶中滴落下来,冰凉惨白的手掌有些僵硬,但王天福却觉得那是人生中最柔软温暖的东西。
她含泪低头,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王奉虚睁大了眼睛:“你——”
他下意识想阻止,却被孟裁云伸手拦住:“还是让她说吧,早晚要开口的。”
王奉虚怔了怔,倒是默默垂下了双手。
女人弯着唇角,艰难却又坚定地说了一句:“……我好想你。”
王天福一听,再也无法压抑哭腔,眼泪晕湿了衣领。
女人还想出声,然而属于她开口的次数已经用尽了。那些红线疯狂挣扎起来,一根一根宛若游虫,交错穿插着继续缝合,直到将她整张嘴都禁锢住,再也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一边的林舟刚才还幻想着这道红线缝满后会发生什么,殊不知现在就知道了答案——女人彻底失去了情绪和神采,双手颓然垂下,整个人已经和商店橱窗里的假人模特无异了。她毫无征兆地向后倒去,在王天福的哭声中,像一具塑料材质的提线木偶一样,当啷摔在地板上,左腿的关节整个断掉,当真如木偶那般,断裂面没有一滴血。
王天福坐在人偶旁边,抽泣着拿袖子抹眼泪。
王奉虚叹了口气,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天福抽噎着开口:“我知道……我妈妈早没了,但我今天很高兴……”
“我高兴,居然还能再听见她跟我说话……哪怕就四个字,唉,师叔!”
王奉虚揉了揉他的脑袋,目光难得少了那些精明算计,苦笑道:“十四岁小孩,讲话别那么老气横秋的。”
“你们……”一旁的林舟回过神:“你们究竟是啥子人?为啥能找到我家来?”
龙竹眨眨眼,走到他面前,低头开口:“501回收废旧家具,不是你下的单吗?”
这一问反倒是把林舟问懵了,他半晌张着嘴答不上来,好半天才回过味来:“不是,你都把我家墙砸穿了,现在是关心回收家具的时候吗??”
龙竹一惊,心想,莫非这小孩想投诉自己拆了他家门?不会要她赔钱吧?
孟裁云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清了清嗓子上前,满脸关切对着林舟说道:“唉,小伙子,这几天过得不容易吧?一定遇到很多难以理解的事情吧?别担心,我们就是专门处理这个的,刚刚是为了你的安全,不得不做出爆破行为,来来,咱好好聊聊,除了这位女士,你家里还进过别人么?”
林舟脸上的戒备逐渐褪去,满脸“国家果然没有放弃我”的感动表情,他在确认面前的人是真正的“人”后,终于长出一口气,表情复杂答道:“我、我可以跟你们说,但这个事情,说来很长。”
孟裁云指着沙发做了个请的动作,笑道:“没关系,我们时间很充足。”
龙竹站在客厅四处张望,走到了铁门的位置,试探性打开,发现里面还是同一个玄关和客厅。
她有点惊讶,心想:这家人家具都按双数买,用得过来吗?怪不得要叫人回收。
不过到底回收哪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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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的一个初冬,镇上有个皮革厂退休老领导去世,家属把人从疗养院接回老家,搭棚子做道场,还专门请了青城观的道士来安土。
那是王奉虚头一回来葫芦镇。
法坛的日子在黄历上看过了,还要等两天。王奉虚熟门熟路找了家三十块的招待所暂住,地方就在农贸市场附近,斜对面有个翠湖小区,大门旁边开了家包子店,老板是个年轻女人,忙活的时候,她五六岁的儿子就在旁边帮忙算账。
蒸屉里冒着热气,包子的香味勾动年轻道士胃里的馋虫,他情不自禁吸吸鼻子,再愁眉苦脸掏出钱包看了一眼,最后面不改色要了一笼酱肉的。
老板笑着招呼他坐,勤快地捡了八个肉包出来,再拿了一碟油辣子过去,笑了笑:“本地人喜欢蘸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