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半矮身形,低头垂目,听着头顶传来穆天权念诵祭词的声音。
戚暮山只当配合仪式,借穆天权的念诵声静下心来,复盘着此前收集到的所有线索。
兴运镖局,织物楼,林州……
过了须臾,群臣以首叩地,他也跟着照做,随后头顶声音飘远,穆天权念罢了祭词,改换阿妮苏念诵。
东泽,洛林,义云寨……
戚暮山将注意力全集中在思绪上,试图拼凑出完整的前因后果。半晌,阿妮苏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再拜俯身。
瑶音乐坊,教坊……
等会。
不,他想错了。
那群人的目标从来就不是穆暄玑。
戚暮山心头猛地一颤,呼吸陡然急促,战栗着用掌心支起身子,耳边全是心脏的轰鸣,一股寒意森然攀上脊梁。
他缓缓抬头,望向台上的少女。
第38章
他考虑的方向没有问题, 只是在最后一步出了差错。
两名王储,其中兄长极力袒护姊妹,等阿妮苏将来登基, 两人许是一王一将坐高堂。
若有人欲夺王储之位, 贸然弑王必有将挡, 故而迂回先解决穆暄玑。如此既能破除将的阻挡,又使仅剩的王储成众矢之的, 届时再除掉阿妮苏推立新王储便易如反掌。
不过引诱穆暄玑前往义云寨的计谋显然失败了, 当然此举风险也大,该如何确保穆暄玑会孤身涉险?又如何确保他知陷涉陷?
除非那人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那人兴许没料到会出现戚暮山这个变故,又兴许早做好了两手准备。
卜多吉今早带给他的字条,便是最后通牒。
但此事危及昭溟两国,他必须插手。
穆暄玑险些遇难后,众人的目光便都在少主身上, 而后穆天权以禁闭思过的名义对其暗中保护,限制其与外界接触,调遣禁军接管洛林, 这就进一步引得旁人以为矛头是对准穆暄玑的。
那人一步步设局,再一记声东击西, 等所有人被穆暄玑这颗棋子迷惑得差不多, 就可以反手将矛头对准阿妮苏。
然而眼下迫在眉睫的问题是, 怎么解决阿妮苏?
阿妮苏与她哥不同,她年岁尚小、武功尚浅,故需要侍卫禁军的保护, 而一旦失去护卫,她一个人还能自保吗?
……就像她此刻独自站在祭台上那样。
戚暮山深吸了一口气。
若在舞者中藏刺客,或许可以借着那些幡旗的遮掩行刺, 但那种距离保不准还是禁军救驾的速度更快。
若在祭台上动手脚,也有一定困难。祈天大典前禁军对天坛严加看护,外人不大可能溜进来,除非是策划大臣。不过这样的话,意图未免太过明显,一旦出了事将直接捉拿图勒莫和吉塔娜。
亦或者,埋伏的是他们手下,假借自家大人的名号进入祭台完成作案,之后再顶罪即可。
只是,既要平息众怒,图勒莫和吉塔娜似乎才是首选。
群臣低头默念祈语,唯有戚暮山抬头。从他这个方位,正好看到青铜鼎的火焰与阿妮苏的身影相重叠。
一滴冷汗忽然从脊背滑落。
墨石。
他虽迄今未见其貌,但十有八九断定是藏纳于布匹之内。
东泽纵火案中,蒙克从萨雅勒那批发来布匹裁衣变卖,再以相好为由送予受害人,等到受害人一家都换上暗藏墨石的衣物,只需一把火,既可杀人,又可灭迹。
义云寨一案中,三个镖师携暗藏墨石的布匹进入山寨,等到聂元嘉与穆暄玑站在一起,即便没杀死,亦可将两人炸死。
如果照这么推想的话,那一切就都能解释的通了。
不不,假如,只是假如,倘若那两个案子只是试验,先试完哪种方法更好,再对阿妮苏……
戚暮山差点身形不稳,他不敢赌公主的命,不敢赌那家伙血亲的命。
“侯爷……您没事吧?”萧衡小声问道,他显然在走神,走着走着就发现身旁的戚暮山竟抬起头,脸色煞白得吓人。
戚暮山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无言地低下头。
萧衡满腹疑惑,碍于祭祀还在继续,便没多问,但时不时用余光留意着戚暮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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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熔金,残阳如血。西风起,吹得幡旗猎猎作响。
狼面舞女手持燎祭用的火把走向穆天权,由国王亲自点燃圣火,再交到舞女手中。
她握着燃烧的火把,缓步踏上石阶。
祭台下的群臣随之俯身叩地。
祭台上的狼面舞女一步一步靠近阿妮苏,火光映着面具后的幽蓝瞳孔,仿佛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
突然,人群中传出一声惊呼:“哎!侯爷!”
等旁人反应过来抬头时,那道白衣身影已然冲上祭台。
戚暮山喝道:“公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