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中美所。
她怨自己的脑子缺乏睡眠所以反应迟钝,怨自己的肾上腺素分泌太不及时,这一点都想不到。
如果他们跟踪自己,怀疑自己,那不是因为多有必要或者有什么证据线索,而是因为他们想怀疑,他们想要那个怀疑之后的结果。
她深吸一口气,确定自己身后没人之后,走进了裴清璋所在的大楼。
裴清璋一心一意地在出版社和过得比她苦多了的编辑讨论下一步的工作,她不好做人,一方面要把钱挣到,一方面也舍不得压榨人家——要这样就得双方共赢,可蛋糕是不够大的,难。
她觉得往日谈话的时间都太长,或者只是她度日如年。今天反而双方都很自然地拉起了家常,因为她要等汤玉玮来。虽然不能说自己保护汤玉玮,但多一双眼睛也好,甚至,万一,那种时刻,她也可以给汤玉玮当肉盾——
汤玉玮倒是来得及时,她见了就想告辞,汤玉玮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和她走出办公室之后立刻往大楼一头走。
“怎么了?”她低声问,姿态从背后看就像两个人说悄悄话。
汤玉玮看看前后,“有人跟踪我。甩掉了,但是怕围在这附近,我们先上去观察一下。”说着,尽头到了,一扇旧门锁着,她见汤玉玮利落地掏出别针,看也不看就打开了门。进去,开窗,果然对着正门的大路。
汤玉玮把仅剩半幅的窗帘拉到一边,然后把她安置在右侧,自己则小心站在左侧——两人就在这样贴着墙面面相觑。
“怎么样?”太阳出来了,只是不太暖。
“没有消息,不知道。”汤玉玮看着窗外,她知道自己也该看,但是缺乏睡眠昏昏沉沉,便望着汤玉玮,望着那副美丽的容颜发呆。
她有她好看嘛?没有。可她拥有她。
怎么还想着这个。
她整理一下脑子,问道:“谁跟着你?”
“不知道。但是,也没有别人知道我在你家,除了……”
汤玉玮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从汤玉玮的眼睛里看见一点落寞的神色。
她是个骄傲的人啊,怎么会这样?不该这样。
裴清璋伸出手去,虽然知道要是对面楼有人应该可以通过她伸出的手判断出这里有人,但还是想伸出去,拉着汤玉玮的手,“别担心。”
她当然也不知道会有事还是没事。
汤玉玮愣了愣,接着便回握,“嗯。好。”
两人在楼上待了接近一个小时,什么异常都没发现,这才下楼去,绕远路准备回家。一路都平平安安,她的神智也随之渐渐放松,下午六点了,中午也没吃东西,现在她真是困了。
要这样,回去就吃点东西,清淡好消化的,然后再洗个热水澡——只要房客和她的时间不冲突的话——然后就直接上床睡觉,译稿就放到明天再整理。至于眼前这件事,啊,她是真的想不过来,她必须休息之后才能思考这件事,这件天大的麻烦。再说,也许,回家就收到德堂的消息了呢?回家要面对的第一件麻烦事是母亲的盘问,天晓得她最近怎么这么热爱盘问她们两个的去处,她们都三十岁了。当务之急,应该和汤玉玮商量一个说法出来。
“我说——”
两人正手挽手转过街角、刚刚冒头,汤玉玮猛地把她一拉,力量之大,两人霎时一齐倒下。她抬头仰天的视线里,只来得及看见转角墙上的红砖被打碎,碎块飞溅,像血。
等她彻底摔倒了,才听见汤玉玮问,“你没事吧?”
很多年后,那颗!弹!壳汤玉玮还留着。她看见了开枪的家伙,就一个,瞄得很准。她以为自己很难幸免的,想着的是拉住裴清璋——做出动作的那一刻什么都没想,一切发于自然。
那天晚上开始她不再外出,但也没有继续和裴清璋住在一起,而是直接回枕流公寓——她不但要回去,还要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地回去,让人看见她已经回到了枕流公寓,要杀就到这里来杀,不要去纠缠裴清璋。
为此,裴清璋当然不同意,和她在家门口一阵拉扯。最终她还是去了。一路甩掉了两个跟踪者,回到枕流就发现有人守着。对方没看见她,她先看见对方,一看见就把眼神收回去,让对方发现自己。
当晚她就知道对方发现了她。守着她的人就光是她自己数都开始三班倒了。好。
现在就只等着下雨。下雨了,她就可以按计划把私藏许久的那一套戏服拿出来,这里垫垫,那里赛赛,戴上假发,变成另一个人,悄悄从这里逃出去,回到裴家去。在此之前,她甚至可以在家里安排个机关,就是缺乏滑轮,可能效果不会那么好,考虑考虑——
想这事的时候她手里正拿着棉线,准备到时候化妆用的假胸假屁股。有滑轮就要有电,万一半路停电,也要露陷。还是不要的好。
她从裴家出来之前,又联系了万小鹰,拜托她注意宪兵队方面的动态。裴清璋也冒着风险开始在家里监听日本人的通讯,看看事情是否被日本人知晓。她现在根本不知道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