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候,沈霏才在她下铺说:“队长……你听说了那件事吗?”
这句话说得笼统,按照常理,祝婴宁该说不知道,她并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但最近村里人都在频繁谈这件事,她回来的路上也听说了某些风声,闻言声音降下来:“卢婆婆的事吗?”
“嗯。”
卢一桂死了。
过去那个月,她的病情严重到几经转院,从县城到市区,从市区到省会,但这些辗转飘零最终也没能救下她的命。她死了,回来的只有她那被疫情磋磨掉半条命但生命力如蟑螂般顽强的丈夫。
初初得知这个消息,说心里一点感触都没有,那不可能,毕竟是同村朝夕相处过的人,经常能见对方拖着略显臃肿但却步伐矫健的身躯,手挎菜篮从她们巷子口路过,每逢这时她都会对卢一桂说一声:“去买菜吗?”卢一桂就声如洪钟地回:“是啊,早起才能抢到吊龙。”
这么强健的人怎么就死了呢?
卢一桂的孙子以及丈夫已经被她问询赶来的儿女接到了他们打工的城市里照顾,他们三人原先住的房子成了空房。可路过那个空置的房子,卢一桂离开前托她帮忙照顾她孙子那句话还是回荡在祝婴宁耳边。
她的心既对卢一桂的逝世感到沉闷悲哀,又因为隐隐预见过这个结果,反有种被命运愚弄的、“果然如此”的麻木。
房间里静悄悄的,就在祝婴宁以为沈霏也在沉缅的时候,她说话了:“我家在省会医院那边有亲戚,我知道她为什么去世。”
祝婴宁怔了怔:“不是因为新冠吗?”
“是,但是……”沈霏说,“她有pd,慢性阻塞性肺疾病,这个基础病是导致她重症的直接原因。队长,你知道pd是怎么得的吗?我查了资料,说大多是因为气道和肺泡长期暴露于有害颗粒或气体中,常见于烟民。”
卢一桂并不吸烟。
在这里住了将近两年,她们从未见过卢一桂吸烟。
但她有一个爱抽烟的丈夫。
如同沸水溅入油锅,祝婴宁的心滋出哗啦啦的声响。
沈霏又说话了,这次声音很闷,像被木塞子塞住似的:“她丈夫也有pd……可他活了,她死了。”
她问:“队长,为什么?”
话音落地,没入地板,宿舍里唯剩大段的沉默。
祝婴宁想沈霏也许并不是真的在问她,她只是在向寂静的黑夜叩问没有答案的答案。
为什么总是擅于消耗别人的人活得更好?
为什么总是付出更多的人得不到回报?
为什么这世界毫无公平可言?
四月清明,为期三天的假期,祝婴宁回了一趟老家给祝大山和老太太扫墓。
刘桂芳还是霜打茄子的模样,两位病人的相继离去解放了她的双手,却没有解放她的思想和灵魂。听村里人说她每天不是搬个凳子坐在门口发呆,就是漫无目的地游走于各个村民的房屋,和别人打麻将,或者看别人打麻将。
每近饭点,她都会下意识说一句:“最后一局了啊,打完这局我得回去给家里两个老不死的做饭了。”说完意识到家里已经没有人等她做饭了,就会忽然哭起来。
村里人一开始还安慰她,后来见她
每天都这样,也就渐渐习惯了,她照她哭,其余人照他们打麻将,有时谁有闲心,就随口安慰一句“人都走了,你得慢慢习惯,你看现在这样搓搓麻将多好”,便算仁至义尽了。
祝吉祥不常住在家里,听说清明前他还回了趟他室友的公司。
祝婴宁思考着怎样才能让刘桂芳排遣寂寞,尽快走出来。她提议给她报广场舞,刘桂芳连连摆手:“我不行,不行,我这粗胳膊硬骨头,跳了惹人笑话!”提议从别处买只粘人的品种狗让她养养,她说:“村里的流浪狗还不嫌多啊?我看到这种掉毛的东西就烦。”提议养花种菜,她说:“自己一个人的份有什么好种的?种少了没意思,种多了吃不完。”提议送她去镇上老年活动室学二胡或唱歌,她自己先咯咯咯笑个没完,说她嫌害臊。
商量一番,讨论一番,未果,祝婴宁也暂时没办法了,只好先搁置此事。
扫完墓,她又在家里住了一晚便打算离开。临走前,刘桂芳拉住她,忧愁地对她说:“宁宁,我看你弟那个工作好像是黄了。”
祝婴宁问是祝吉祥亲口说的吗,刘桂芳说不是:“是我听到他打电话跟他室友吵架,吵得可厉害嘞,吵成那样,我看这工作保准是黄了。他没工作,这怎么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说我要不要让他也去考公呢?经过这个疫情,我是看明白了,吃公家的饭才是最稳定的,自己做生意,那都是靠时运吃饭,天要变脸,刮一阵风,咱普通人的饭碗说翻就翻了。”
祝婴宁对此无可无不可:“主要看祥弟自己的意思吧,他比较要面子,你直接跟他说他肯定跟你闹,等他自己主动说了,你再顺口跟他建议一下就好。”
回到任职的村里不过三日,祝婴宁就接到了刘桂芳的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