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不知道自己是个心思敏感的人,从猫移情到李娥身上之后反应过来了,这是个矫情的秘密,不会对李娥说。
那就在我这儿睡一觉。早上我跟你奶奶说,不会叫她担心。我先去看看猫,要是还好,你就回家。李娥给出建议,昝文溪犹豫着点头。
因为怕看见猫死而留宿李娥家,昝文溪怕李娥觉得自己太没用,可从头到尾李娥只是匆匆收拾东西,从头到尾没正眼看过她,把本来就整洁的屋子收拾得更加整洁,台面上东西都很少,垃圾桶也没有难闻的气味,只有从厨房传来的鱼腥气,李娥说是要早起做酸菜鱼。
昝文溪好好地洗了洗手,把指甲缝里的泥土都泡干净,手脚都洗过,脱掉脏了的外衣扔在地上,穿着背心和短裤钻进李娥抱进来的被子里,被子冷得她缩了下脚。
李娥蹲在炕上,把手伸进她被子里,捉到褥子边缘,往身边一扯
昝文溪好像一团面团,在褥子做成的砧板上摇摇晃晃地发酵。
被子挨着热炕头,热气慢慢传递过来。李娥抬腿跨过她的腿,走到炕的另一头,曲起一条腿贴着她,把手伸在褥子下面感受了下温度,才去给她自己铺床。
昝文溪把脑袋缩进被子里,露出两只彼此不熟的眼,左眼乱追着天花板的灯,右眼追着李娥,李娥猫腰钻进被子里,不像她一样缩着肩膀。
李娥终于正眼看她了,两张被子饺子皮似的摞住了边缘,中间的空气融为一体。李娥那边是热的,她这边是凉的,她把脑袋往李娥枕头上挪了下,李娥笑着拿起手机,她把头凑得更近了。
躺着玩手机不好。李娥喃喃地叮嘱她一下,但自己却依旧不听话地躺着,手指头刷过几个视频。
都是在做菜,昝文溪慢慢变温,视线留在手机屏幕上,看着一个个男人女人和锅灶闪过,心里认为视频里的人做菜不如李娥利索,做一顿饭沥沥拉拉的,鸡蛋液都在锅边留着擦不干净,袖子好几次都碰到盆里去了李娥就不会这样。
李娥刷了几个视频就困了,搁下手机:我关灯了。
嗯。昝文溪往自己被窝退回,扯了下被子,两条被子划出分界线,李娥探身按了下灯的开关,黑夜咚一下铺开了,好一会儿,昝文溪才看见朦朦胧胧的,天花板,在窗帘后头羞怯地露出一角的窗户,被子的轮廓。
睡了几分钟,她侧身看李娥,李娥平躺着,两条胳膊伸在被子外,交叠在胸前,睡姿安分守己。
昝文溪静静地看了会儿,心里安宁了半分钟,也学着躺平了,李娥却说话了:明早蒸鸡蛋羹吃不吃?
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
怕。
猫儿的生死决定了昝文溪吃不吃鸡蛋羹,她迷信地许愿,把不相干的事物虔诚地联系起来,隔着一堵墙,生死有命,人能做的事太少。
李娥的左手从胸口落下来,放在昝文溪被子上,哄孩子一样拍两下,就留在那里了。
昝文溪捧着这只手凑近了一寸,把枕头挪了两寸,两个枕头麻将似的排在一起,她抱住李娥的手闭上眼。
又过了好一会儿,李娥出声:猫是很灵的,要是知道自己活不了,就会早早地离魂儿走了,是它自己要走的。
昝文溪抱紧她的胳膊若有所动,不知道自己在想猫,还是想李娥。
我不爱养猫,就是怕,我们这样的平房关不住猫。它总要出门,晚上回来,有时候晚上也走,你不知道它晚上过什么生活。外面有坏人,你不知道它出门哪天吃了耗子药,哪天被车撞了,哪天被狗咬死了,或者叫人打死了,你等着它吃饭,给它留门,但它或许不会回来了。
你以前养过猫?
猫都是薄情人投胎,不管主人伤不伤心的,它们是要自己走的,你尽力了就好,管不了这些。
昝文溪觉得李娥的语气像是给猫抛弃过的幽怨,想着那只不知生死的小白猫,又望向李娥,夜晚遮掩心事,也揭露心事,心头一动,忍不住说:我也怕你走。
我走去哪里?
我不知道,怕你走了,不管昝文溪把我字吞下去,别人,一点儿也不留恋。
我不是猫。李娥转过身,活动了下被她抱得发麻的手臂。
也不是薄情人投胎?
薄情人嘴唇薄,你看我,哪里像了?李娥笑着给她看嘴唇,昝文溪辨认了下:我眼睛不好。
她右侧卧,正好压着好的那只眼,露出的左眼歪扭着不知道去看哪个时空了,眼前是一团浮动的影子。
李娥的嘴唇薄厚,她是一点儿也没注意过,傻子眼里没有具体的人事物,所有的人都是美丑的感觉。
忽然手腕一抬,李娥捉着她那残缺的,只有四根手指的左手,放在嘴边。
她条件反射想要缩回手藏在被子里,可指腹碰在李娥的嘴唇上,昝文溪停住了,一刹那忘记自己的残缺,只感觉碰到的是水,有一层薄薄的张力撑着指尖,叫她忍不住伸开手指,三根手指头轮番点了一下,下棋似的停住了。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