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好了,挤不上这一列不是还有下一列吗,她往后退了一些,退到一个柱子边上靠着柱子站着。地铁装满了一车人,塞得满满当当,车站里的人就少了,空气都降下了温度。有风拂过黎砚回的发梢,额角黏腻的汗水被拂了一下,带走热度带来些许凉意。她长出一口气,松下从刚才起就一直紧绷的肩背,轻轻地倚到柱子上。
她看见列车里装满了人,挤得严严实实,像个罐头。沙丁鱼自己踊跃着挤进罐头里,在狭窄的空间里找到一个卷曲的位置,每一个个体被推挤着直接紧紧贴在一起。车门闪着灯闭合,最外面的那个人被挤得贴到门上,他就那样趴在门上,侧着头接着看手机,淡定地仿佛这样的位置也没有什么不好。
罐头闭紧了,嗖得一下被传送带带走了。
好奇怪。人怎么能像沙丁鱼呢。
但其实黎砚回没有见过沙丁鱼,也没有见过沙丁鱼罐头,这是个很古早的比喻。她觉得自己或许是累了,怎么眼中看见的世界都变得光怪陆离了起来呢,她闭上眼,把沙丁鱼忘掉。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她在附近吃了饭,倒也不饿,但不知怎么的,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赵肆今天是晚班,这会儿估计还在忙。黎砚回没什么兴致,也没打算去找她,自顾自拖着脚步往家的方向走。
路是走熟的路,像小学生放学一样,慢慢吞吞,这边看看那边逛逛,笔直的一条路走出了歪歪斜斜的“之”字。
走到单元楼下,看着楼梯,黎砚回又叹气,楼梯这种东西,平时爬的时候没什么,累的时候只会感觉到绝望,她叹着气,提起脚,一步一步地挪。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碰倒了邻居门口的水桶,叮呤咣啷的,竟把走廊的灯给唤醒了。惨白的灯光亮得突兀,亮得她本能地闭了一下眼睛。原来薛姐不知道什么时候修过楼道灯了。声控的,没有那么灵敏,她拖着脚步走上来,一路都没触发。
她适应了一下亮光,手忙脚乱地把水桶归位。再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了自家门上贴的对联。她第一次在光照下看清了那副字的全貌。
她掏钥匙的手僵住了,后退两步,坐到上楼的台阶上,怔怔地看着那两行字,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真的能更上一层楼吗?
还是说还未穷尽万里路?
可这样的路还要走多久呢?
黎砚回不知道。她本以为前路已足够明了,但这个时候她才惊觉,她仍身处迷雾之中,什么也看不见。
第63章
赵肆下班回家的时候也发现了楼道的灯修好了,她惊讶了一下。这个楼道的灯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坏的,她搬来的时候不过是有些灰暗,不知不觉的就一层一层地灭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整个楼都黑下去了,住户倒也不太在意,一直也就没人修。
砚回的夜视能力不算很好,上下楼的时候经常踢到东西,赵肆便跟薛禾提了一回,薛禾应了,却也一直没空管,赵肆想着干脆哪天自己买个灯泡换下算了,不想今天突然地发现每一层的灯都修过了,亮得甚至有些刺眼。薛禾终于找到维修师傅了吗,她这样想着推开了家门。
外面是亮着的,家里却是暗的。极为少见的,外面的光亮透过房门在屋里圈出了一个框,人影穿过光影组成的虫洞,从那头穿梭到这头。赵肆放轻了动作,床上有隆起的一团——砚回应该是已经睡了。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摸了摸黎砚回的额头又往下摸了摸脸颊。黎砚回并没有睡得很沉,在她开门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在她的手贴上来的时候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今天睡这么早吗?”赵肆问。
“有点累,就睡了会儿。你洗了澡来陪我躺会儿?”
“好,等一会儿,我就来。”
黎砚回侧身蜷在被窝里,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完全清醒了。这个老旧的出租房不太隔音,一门之隔的卫生间里什么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水龙头放水的声音,牙刷在嘴里来回的声音,漱口的声音,拧毛巾的声音,然后是擦脸,上厕所,冲水……窸窸窣窣的是脱衣服的声音,然后是花洒被打开,水花浇到地上,温度升起来后再淋到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