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的最底部存放的是两人大婚时嬴政送她的头冠,这东西对般般来说是一次性的,其余场合都没戴过,一方面是因为它太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其他人还不配她戴着它接见。
这头冠的意义非凡,落上灰她都要心疼。
其余的则杂乱多了,画、手镯、项圈、曾经的脚链、日日春的花种、颂文、书信、他设计的钗簪、荷包。
般般取出荷包,这是她刚学女红那两年所绣,频频绣歪,弄个四不像,他便在布上画出了要绣的形状,在一旁看着她绣。
临到要被庞氏检验,她慌慌张张的绣不完,缠着他帮她,她说他总是什么都会,绣物件想来也一样。
结果,他绣的还不如她。
两人一同被罚了。
庞氏要嬴政不许这样溺爱表妹,何事都惯着她不好。
那时庞氏说,许多东西她可以不做,但必须要会,类如女红。
虽然般般至今也不明白,为何可以不做的事情必须要会,不过这只荷包被保留至今。
“表兄还能分辨得出来哪些是你绣的吗?”
“这不都是你绣的吗?”
惯会装傻的。
般般瞪他一眼,将荷包重新装好放进匣中。
“既满了,将不要紧的取出来丢掉吧。”
“我才不要。”
哪有什么不要紧的?
“再装一只匣子就好了。”
“我送表兄的东西,表兄不会都丢掉了吧?”见他这个态度,般般不由得狐疑。
她浑身的毛都仿佛竖了起来,他敢说一个是字,她铁定跟他没完!
“寡人岂敢。”他这下没再故意跟她对着说,逗她玩。
她甚少赠他赏玩之物,多为实用的物件,上到他的头冠、衣袍、腰封,下到裤子、鞋子她都曾裁制过。
嬴政的玩心没那么重,平素的生活很是枯燥乏味,偶尔松乏也是传伶人听听曲、看看舞,其余则是跑马、与军中将士比拼,或者研究一些锻造、设计兵器方面的东西。
在这方面来看,他其实与普通的男人没什么不同。
一晃冬日过去,楚地的整理进度差不多。
初春时节,夫妻俩正式启程去往楚地。
这次是大张旗鼓的,做到了秦质所建议的那样,精兵锐士开道,清两侧的庶民,一路护送他们平安。
寻常的人甚至都无法靠近王驾百丈内。
宫中的闲杂事物有姬长月坐镇,王绾被委以重任,般般瞧着,似乎有要用他的意思,李斯的期望又落空了,但这次去往楚地,他还是被下令跟随,除此之外李由也在,作为嫡出公主,赢月也在随行之列。
平日的奏疏直接发往楚地,不必送到咸阳。
一路上,赢月频频掀开帘子向外看,“我虽然流着楚国的血,却从未到过这里。”只跟自己的夫君说话,她没什么顾忌。
“殿下日后想来便轻松了,我素日里在朝中无甚要事,你想来我就陪你。”
起初李由称赢月为殿下,自称臣。
成婚后赢月频繁要他不必如此,他才勉强不再称臣。
长久以来,殿下这称呼不那么肃穆,反而像爱称。
“只是跟你随口而言罢了,我对楚国没什么感情。”赢月微微一笑,亲近的靠在他肩上,“我眼瞧着,下一个丞相多半是王绾,有芈启的前车之鉴,我王兄正是提防猜忌的时候,轻易不会用对他不忠心的人,王绾虽没什么大作为,但论起忠心,他为第二,无人敢言第一。”
“况且,王绾是秦人。”
“你父亲未必没有希望,否则此次楚行,他不会要你父亲随行,这也是在安抚他。
李由摇头道,“我阿父不急,在吕不韦门下那么多年都熬着,默默无闻的日子也过来了,如今王上事事都记着他,他怎会着急。”
“他啊,只肯忠心于王上一人。”实则他对秦国没什么秦人的家国情怀。假如嬴政不是秦王,而是什么齐王楚王,他一样追随。
最次的,如果实在得不到君王的赏识和看中,那么抓紧权势,护住自己的官位就是底线了。
这是他的想法和风格。
另一边的王驾上,李斯正绘声绘色的跟秦王与王后讲述他曾在楚国时的所见所闻。
“楚地巫族盛行,相传楚怀王游云梦泽时,在巫山遇到了一位神女,神女对他说‘旦为朝云、暮为行雨’,从此楚地的许多有情人都用巫山云雨来意映情爱。”
“这事倒是新奇。”般般还以为巫山云雨是那种色色的东西,却原来是指爱情,“当真有神女看中了楚怀王吗?”
有没有神女都不一定,李斯腹诽,嘴上委婉的道,“多半是楚怀王自夸所为,许就是普通的民女,若真是神女——”要看上,那也得看上秦王啊,轮得到楚王?
他拍嬴政的马屁拍习惯了,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这是跟王后说话。
“……怎么看得上楚怀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