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来就跳到大柱子后面躲着。
章台殿的柱子,老熟人了。
“阿父,商量一下嘛!”
她从大柱子后面探出一个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爹,“就算……就算真的要打,那咱们先说好打几下嘛。”
秦王不语,只一味抓人。
太子大惊,亦一味绕柱。
“嬴姮!”
秦王大怒,“你再给寡人跑一个试试?寡人打断你的腿!”
“小杖受,大杖走。”
知韫探头,弱声弱气道,“咱们先说好是打手还是打屁股,我都长这么大了,再被阿父打屁股,这像话吗?”
“无人看见。”
秦王面无表情,“又或者,你是希望寡人召集三公九卿和你那群老师们一起来观看?”
“我才不要!”
她瞬间炸毛,跳脚道,“挨打就挨打,还当着别人的面挨打,难道我不要面子的吗?!”
“那你想怎样?”
嬴政冷笑,“别想着逃。”
“不打屁股!”
知韫不情不愿,“我站着进来、横着出去,那人家不是一眼就看出来我被打屁股了吗?不行,这太丢人了。”
嬴政:“……”
“你竟然还要脸面?”
他俨然被气笑了,“到这种时候了还顾及着面子不面子的,那你在邽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的安危,有没有想过寡人和你阿母,有没有想过大秦的未来?!”
嬴政勉强让自己保持冷静。
“邽县的黎庶是重要,但再重要,重要得过你的安危吗?你是太子,来日大秦将托付到你的手中,这样以身涉险,万一出了事,让寡人怎么办?让大秦怎么办?”
“……不会出事的。”
她小声道,“我一直都在空阔的地方,就算地动,至多受点小伤,除非真的天崩地裂,都不至于危及性命。”
“万一呢?”
嬴政质问,“你能保证吗?”
“……我不能。”
虽然心虚气短,但还是要说。
“我知道阿父和阿母担心我的安危,也知道阿父对我的期许,这次贸然闯到邽县去涉险,是我不孝,可是……”
她仰着脸,认真道,“阿父,我实在做不到弃邽县的黎庶于不顾,若上天真要让我在万中之一的可能中……”
“你给寡人闭嘴!”
嬴政厉声打断她,恼怒道,“你只顾邽县的黎庶,那天下的黎庶了?难道就不顾了吗?”
“邽县一隅和天下万方,都是阿父与我的子民,本就不该有轻重贵贱之分。”
她道,“所有的道理我都知道,我也知道我这样做是冲动的、是莽撞的、是没有顾全到大局的,可是阿父,难道我要和邽县的黎庶去谈一个没有他们的大局、没有他们的未来吗?”
知韫不是没有想过后果的。
她需要在嬴政一统六国之后,接下弥合人心的任务、不使天下再生动乱,若她出事,大约又会偏回原有轨迹。
可是……
眼前的都救不了,谈何未来?
“黎庶为何会信服爱戴于我?不过是以真心换取真心。”
她吸了吸鼻子,倔强道,“我今日能在权衡利弊之后舍了邽县,来日就会在权衡利弊之后舍了陇西,底线破了,莫说黎庶不会信我,我自己也不会再信我自己。”
嬴政沉默。
几息后,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寡人不与你谈这些,现在,把手伸出来。”
知韫:“……”
她瞪大了红彤彤的眼睛,震惊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阿父怎么还要打我?”
“不然呢?”
嬴政冷呵,“你既自己认了不孝的名头,寡人作为你的父亲,小惩大诫,难道不该吗?”
这么些日子下来,她这点心思他早就琢磨明白了,但知道归知道,不打她一顿,他心头的这口气实在消不了。
“……”
她鼓了鼓脸颊,不情不愿、磨磨唧唧地伸出手,“那……那阿父记得轻一点哦。”
嬴政没说话。
用戒尺摊平她的掌心,正要落下,就见她飞快地收回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