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一样事。”
郑菁坐直身子,看向女儿的眸光温柔含笑,“我听王上说,前段日子你又去了云中?”
“……啊!”
知韫反射性地立正站直,小小地“啊”了一声,才挠了挠头,“我去的时候,也不知道会发生昌平君之乱。”
“果真?”
郑菁挑眉,缓缓道,“可王上说,当日在邯郸时,你就与他提过,昌平君与昌文君二人不可信,既然赵、楚两强敌已去其一,便可开始清洗国内的楚系势力。”
于秦而言,楚、赵是大敌、强敌,韩魏燕齐是小敌、弱敌。
因情料势,量敌用兵。
有楚国这个强敌在,为防它趁秦国空虚之际突袭,秦国对赵国的作战,必须在兵力部署上有留有回旋的余地,也必须在邦交上与楚友好、在内部稳住楚系势力。
态度越暧昧不清越好。
而今韩、赵已灭,魏燕齐都不是什么难啃的硬骨头,自然就能腾出手来先把自己家里打扫打扫、以免生乱。
“……或许是的吧?”
知韫眨眨眼,诚恳道,“我大抵是与阿父说过这样的话吧?只是时间久远,近来又忙碌,竟有些记不清呢。”
母女二人对上视线。
“好吧好吧。”
太子殿下露出乖巧的笑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下,“我确实隐隐约约有那么一点点的猜测啦,但我毕竟人不在咸阳,对于一些时机的把控没那么精准。不过云中毗邻上地、太原,在那儿的人又是李牧,倒也不必多忧。”
“是他捉的赵嘉?”
郑菁点点头,“这面旗帜,如今倒是彻彻底底地握在你掌心了。”
知韫:“……”
众所周知。
秦王并不是一个会和后宫谈论政事的人,哪怕是他的王后。
所以……
她哼哼着嘟嘟囔囔,“阿父怎么老是跟你告状啊?一点也不符合他秦王的威严形象。”
崩人设了啊喂!
“威严形象?”
郑菁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打趣道,“难道王上被你气得提着戒尺追着要打你,就很有秦王的威严了么?”
……好吧。
人设似乎很早就开始崩了。
“阿父才舍不得打我呢。”
她下巴微扬,带着点小得意地哧哧笑着,“阿父这辈子都当不了严父,没有什么是一个撒娇解决不了,如果不行,那就再来一个。”
老父亲最吃她这一套。
“而且,我觉得这样闹一闹,也很能增进父女情分呀!”
这可是一起绕柱的情谊呢。
(偷笑jpg)
“你呀!”
郑菁睨她一眼,微微摇头,却也没有对父女俩的相处方式发表任何意见。
没必要。
秦王显然就很受用。
女儿时不时地闹腾着气他一下,他只会觉得这是跟他亲近,真要是听话乖巧懂事省心了,他反而觉得不高兴,并且怀疑是不是有不安好心的人挑唆他们的父女情分。
若不然,他的宝贝太子怎么会突然之间跟他生分见外起来了?
定是不轨之徒蛊惑了太子!
别管,他乐在其中。
思及前段时间咸阳与王宫中进行的大清洗,郑菁微微敛眉,轻声道,“既回来了,明儿抽时间去瞧瞧弟妹。”
“啊?好。”
知韫微愣,而后点点头,“阿母不说,我也会去瞧瞧她们的。”
想了想,她问,“吓坏了?”
倒也能理解。
哪怕自个儿的母亲没有受到牵连,但从小到大看着他们长大的仆从全部被处理掉,对于他们来说也够吓人了。
难怪他跑去甘泉宫看赵姬。
生了一大堆儿子女儿,本来就跟他不太亲近,现在更是跟鹌鹑似的,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喘,能高兴才怪。
“明儿我去看看他们,批阅考校一下功课,顺便谈谈心。”
知韫随口应了一声,就将这事儿抛到脑后,兴致勃勃道,“院子里的芍药开得这样好,不如咱们采摘一些来制成花茶或是花糕吧?”
郑菁最爱苕花(凌霄花)。
故而永延殿的宫墙边上种了不少苕花,绿色枝蔓攀墙而上,待到花季,簇簇橙红花朵向阳而生,热烈而张扬。
不过如今尚是春末夏初,苕花未开,庭院中正是芍药独芳。
——牡丹亦为木芍药。
《古琴疏》中有记载,帝相元年,条谷贡桐、芍药。帝令羿植桐于云和,令武罗佰植芍药于后苑。
可见其作为宫廷观赏植物的历史之悠久,从帝相元年到现在近两千年的培育历史,哪怕不如后世品种繁多,也足够满足她的观赏需要了。
于是等到傍晚时分,秦王迎来了永延殿的女御——
给他送芍药花糕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