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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着这样的心绪,师杭拆开了另一封信。原以为于蝉同样一切安好,没想到那薄薄的两页纸上却有数条教她震惊不已的消息——
“筠妹,愚姊今束玄冠,终日与叁五垂髫稚子为伴。然尘缘未绝,闻说二公子势若烈火烹油,锦绣堆迭,难免忧心,恐有霜雪加于炽炭之上。”
“吾妹素来灵慧,既与二公子契阔相依,还须效那临渊履冰之人。世事如弈,望妹谨慎执子。”
“空林子亲笔,龙凤辛丑年葭月。”
……
于姐姐居然出家做了女冠。
师杭独坐房中,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其实她是很敏感的心思。早在徽州的时候,师杭就隐隐察觉到于蝉待孟开平是有几分情愫的。只不过这情愫太浅淡了,怕是连于蝉自个儿都说不清,其中究竟是恩情更多些,还是男女之情更多些。
孟开平不在身边,师杭想聊一聊于蝉的事也无人可聊。于是,她专注看起信中那几句意有所指的话,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无奈并未参透。
她知道于蝉想提醒她一些事,顺带请她多帮衬着孟开平,只是不好言明罢了。可惜,师杭对孟开平身边的敌友不甚了解。除了低调做人、谨慎行事,愣是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就在她心烦意乱的当口,一张宛红拜帖翩然飞至了府上——下帖之人竟是齐文正之妻谢婉清,她邀师杭后日去茶楼一会。
好快的外应。
师杭收了帖子,暗自心惊。
正如于蝉所言,烈火烹油,临渊履冰,孟开平从军迄今真是顺极了。
思及齐文正,思及那夜宴上一张张形形色色的面孔,不知为何,师杭总觉得心里某处不踏实。
若是赶上太平年月,以孟开平的年纪,江西行省参政这样位高权重的职务,就算他再熬二十年也拿不下来。而今他连战连胜顺利拿下了,莫说旁人,就算是师杭都难免对此心生艳羡。
师杭明白,于叛军而言,不进则退。孟开平要想好好活着,就不能止步于一个行省参政,乖乖等别人来整治他。他必须得更受齐元兴的器重,从而拿到更核心的职务。
这么一想,他身边那个与齐元兴同姓的、齐元兴的侄子,齐文正,似乎颇为碍眼了。
孟开平与此人的关系十分微渺,师杭几番估量,猜测齐文正应该是齐元兴特意安排在江西的。之所以布此一局,显而易见,最关键的目的当然就是为了制衡孟开平。
江西一片实在太重要了,乃各方势力扩张的必争之地。光人口一项上,江西足有湖广地区的两倍还多。粮草充足,赋税稳收,哪个首领不眼馋?
再加上赣江水道以及此处居中连同的绝佳位置,牢牢把控住江西就意味着把控住了南北军需与兵力调动的通道。
齐元兴费力筹谋多年,方才吃下半数江西。这是块烫手山芋,不光要严密地提防敌人卷土重来,当然也要留个心眼防一手自己人。
毕竟,一旦孟开平存了反心,拉帮结派,另立山头,其麾下势力足以割据洪都一路自治了。论及威势,孟家军虽不能与红巾军主力相较,却足以搅乱本就残酷复杂的局势。
更何况,万一孟开平倒向了陈友谅那边,怕是齐元兴连上吊的心都有了。
师杭认定孟开平是能够想到这一层的,但即便想到,又有何对策与之周旋?
孟开平对齐元兴忠心耿耿,这份忠心既是他们之间坚实的纽带,也是套在孟开平身上的一层枷锁。
盲目忠心会害死人。双眼被遮蔽、有心算无心之下,什么是忠、什么是奸,谁都很难说清楚。
其实师杭并不想这般世故。她不喜勾心斗角、不喜阴谋算计,奈何,既来了江西,就没法置身事外。孟开平和符光已经被牵扯进去了,绿玉和师棋受他们照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只能暂且忍下厌恶,为所爱之人多作打算。
孟开平不在饶州城内,师杭出府十分随性。翌日,她同绿玉打了声招呼,一人一骑便到了茶楼赴约。
两人方才打了个照面,谢婉清就定定地盯着她瞧。
师杭一礼,抬眼对上她略显飘忽的眸光,难免有些诧异:“夫人与我有旧?”
闻言,谢婉清回过神,笑而叹之:“我瞧妹妹看着面善,心里没由来地亲近,咱们……许是前世见过呢。”
明明是套近乎的客气话,却莫名含有几分诚心诚意,倒似真与她一见如故了。
师杭听谢婉清说得真挚,便也随她改了称呼,一笑回之。
“我见了姐姐也觉得亲切。前世种种如何,我不晓得,但今生有缘于此对谈,确为幸事。”
“姐姐邀我为何,不妨直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