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诡异了。
他的行为让她越发琢磨不透他的心思,难道他花钱培养她,竟是真的打算培养出一个祖国的栋梁来吗?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祝知微的生活都被学习填满,她努力学习那些私教课,甚至还学了点钢琴曲子聊作兴趣特长。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一个都市丽人了,她开口不再带着土到爆炸的乡音,遇到新鲜事物也不再一惊一乍,听别人聊人文地理,谈及国际形势,什么美国啊中东啊,偶尔也能插得进嘴,适度进行一两句不算犀利却又不至于露怯的点评。
半年过去,她对黄俞亮的感情日渐复杂浓郁。敬畏中又混杂着奇异的依赖,因为她发现这半年来,黄俞亮每次来她这都只做三件事,一是领她到处吃饭,二是坐在沙发上耐心听她弹生疏的钢琴曲,三是替她报新的课程,助她的学习更上一层楼。
他像个神秘的施予者,不求回报,最重要的是,不贪图她的身体,仿佛如他当初所说,真的只是看不得人间疾苦,希望她能变得越来越好。
她常感到无以为报,每次他来,她都谦卑地伺候他,为他端茶倒水,洗手做羹汤,渴望博他一笑。可即便如此,祝知微还是觉得不够,远远不够,她应该报答更多,她总心怀愧疚。
因此那天,当黄俞亮坐在沙发上饮她泡的碧螺春,随口说了一句:“小祝,为我变得更漂亮吧。”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首先是那身不讨喜的黑皮肤,既然黄俞亮不喜欢,那就换掉,换成霜雪似的白,打一箩筐美白针,把自己从丑小鸭一点点塑造成白天鹅。
她认为这是报答的方式,黄俞亮给了她那么多,她改变自己的容貌,从视觉上取悦他,好像也不算过分。
美白针是他提的,后面那些项目却是祝知微主动做的。她去割双眼皮,垫了鼻子,削掉颧骨颌骨,还植发填补了发际线,让自己的脑门不要显得那么大那么突。
每次做完,恢复期肿成猪头的时候,她自己都厌弃自己,黄俞亮却总是笑着点头,抚摸她的长发,毫不吝啬他的夸赞:“你很漂亮,小祝,我很高兴你愿意为了我这样付出。”
祝知微长这么大,从没被男人夸过漂亮,在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丑的时候,黄俞亮却夸她漂亮。廉价的夸赞对没有被爱过的女孩来说杀伤力不囿于核弹,祝知微想,也许是上天看她太可怜,在她落魄的时候赐予她世间真爱。
她莫名在十七岁那年迷信起真爱的童话,一如相信那些整形手术可以将她雕刻成白天鹅。
可是她的梦还没持续多久就遭遇了第一次粉碎,原因是她偶然在他衬衫一角发现的水彩笔画成的涂鸦。
她想问却又不敢问,哆嗦着嘴唇,过了许久,才鼓起勇气:“黄先生,这是……”
他回头一看,神色自若,
一如往常:“哦,小孩子调皮。”
“您有家庭?”她问出这话时嘴角带笑,语气却像在哭。
黄俞亮深谙说话的艺术,他平静地俯视她,带一种居高临下:“我以为你早就知道,像我这样有钱的中年男人,立业必先成家。”
然后又在她的脸色随他的话语逐渐苍白之时,恰到好处地给出宽慰,“这没什么,小祝,到现在我们都清清白白,不是吗?我们是灵魂上的伴侣,柏拉图式的恋爱怎么能算外遇?”
他说他的妻儿是他不得不背负的责任,而她与她们都不同,她是他的缪斯,就如亨伯特邂逅洛丽塔,lightofylife,fireofylos。
祝知微像在听天方夜谭,她其实并不知道何为洛丽塔,但她想黄俞亮永远是对的,他的见解远在她之上,既然他说那是正确,那便是正确。
是的,他们清清白白。
黄俞亮为她换了一个房子,也许是想借此更换她的心情,新房子的房产证上没有写着她的姓名,因为这是黄俞亮的私人房产,连妻儿都未曾涉足,但黄俞亮说她无期限拥有这套房子的使用权。
海淀区的小区,学区房,威力不容小觑。
黄俞亮说,以后她的孩子长大,需要在海淀区上学,这套房子可以考虑过户给她。
“不用了。”祝知微笑得勉强,拒绝道,“她的养父母会为她安排的。”
黄俞亮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
他还给了她一笔启动资金,替她租下百货大楼里的门店,鼓励她去创业。
“做服装吧,走轻奢风,适合你。”他微笑着做出点评。
借由这笔启动资金,祝知微打拼出了不小的名堂。黄俞亮翻看财务报表时总是爱说:“我就知道我的眼光没错,你不愧是我慢慢带出来的。”
可住进这间房子不久,祝知微又发现了第二个足以击碎她的秘密。那天她心血来潮想要打扫这件屋子,却在主卧床底下扫出了一瓶吃光的西地那非。
查看药物的说明书,第一反应是震惊与了然——
……原来如此。
难怪他们之间清清白白,真相竟如此讽刺和简单。